第25章 溯回

毫不迟疑地走向了幽黑的入口。

    “巫主！”老婆婆哭喊了起来：“老婆子也陪您进去好了，这是要您的命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放肆！”巫族长老一声冷哼，老婆婆几乎碰上女孩手臂的手猛地顿住了，双脚也似被无形之物束缚。

    女孩充耳不闻，视而不见，径直走进了洞口。

    巨大的石门轰然落下，将洞内洞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。

    黑暗中，女孩听着锁链清晰的声响，一步步踏着台阶向下而去，婆婆如果跟进来的话，很快就会死的吧？因为她是她见过的，最弱的人了……

    “支祁”的最深处是一条横亘的河流，没有一丝光线，分不清白昼黑夜，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。

    小小的女孩蜷坐在石壁的一角，睁着眼睛看着锁链彼端逐渐消失的“灵”，他们真的是很悲惨的存在，明明慢慢消失的过程显得那么痛苦，他们却没法发出一丝声音。

    沉默着挣扎，沉默着嘶吼，沉默着崩离，沉默着消弭……

    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，女孩身上的链子已经只剩下了一条。

    站在不远处的女人的衣服变得有些黯淡，再不是鲜艳如血的色泽，虽然她眼中的恨意还是那么浓烈，但是……却没有力量过来掐断她的脖子。

    洞中不辨时日，空无一物，女孩只是安静地坐着，唯一可做的，便是看着那个女人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，明明消失的过程是很痛苦的，那人却很倔强地维持着表情的平静。

    她也会消失掉吗？……或者说，她也要消失了吗？……

    “魂兮啊归来……哀流离……”突然一阵飘渺的歌声从水上来，点点的荧光从水底穿过水面聚集，凝结成一道身姿妙曼的女子轮廓。

    女子面容朦胧，只是声音清越动人：“想要救下你的‘灵’吗？愿意就跟我过来。”

    然后，莹白的光点瞬间散开，水面一条白色巨尾倏忽而没。

    女孩儿似乎什么都没想，骤然跃入了水中。

    她双手紧紧抓住了白影的犄角，急速的水流冲击得她皮肤隐约作痛，女孩竭力张开眼睛，只见层层水泡后，正跟着一道红色的影子。

    那个人还在啊……

    阴历七月半，鬼门大开。

    巫族的祭坛建于阴穴之上，下方是凡间与阴司的结界缝隙，但凡是巫族年轻孩子的觉醒仪式，都会在祭坛举行，以便缔结因果链，形成伴生“灵”。

    此刻，巫族的长老正盘坐于祭坛之上，望星占卜。

    冗长的焚文，繁琐的布卦……占完一卦后，老人已是面如金纸，汗如浆下。

    “长老。”一直站在祭坛下的巫族族长瞬间飞身落在星台之上。

    老人忍下喉间的腥甜，哈哈大笑道：“总算卜到了一条万全的路。”

    “何解？”族长单膝跪在了老人的面前。

    老人眼神温柔，娓娓说道：“巫主此次出来会暂时变成普通人，‘水神’会将她带去我族的遗址，我族先人将会封印她的巫力。”

    男人没有插话，只是静默地等着老人的继续。

    “巫主是哪般出生的，族长与我皆很清楚。”老人眼神沉痛，滴血般地凝重：“魂魄伤损，七情六欲残缺，必须去往尘世吸取人间之气，补全七情六欲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？”男人反对道：“我不能让她离开，七情六欲就那么重要吗？”

    老人苦笑：“精神皆源于情感，乃我族根本，巫主已在我族五年，却没有得到任何正面的情感。”那便意味着她只有毁灭性的巫力，而无创造生命的祭祀、祝愿之力。

    男人沉默了起来，作为巫主，创造之能分明至关重要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会通知阎家过来接走巫主的。”老人伸手捉住了巫族族长的手臂，力道之大，竟使得手背上青筋暴起：“你只需要下令让她离开巫族就行。”

    被老人紧紧抓住手臂的男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度悲伤的感觉，良久后，他终于开口了：“也好，我们本就欠了他们。”

    老人听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的黯哑嗓音，知道他现在真的是心伤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“魁……耐心一点。”老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：“巫主成年礼那天，我们就把她接回来。”

    巫魁点了点头，伸手按上了胸口，那里面，似乎在血肉剥离般地疼痛着……

    命运的齿轮终究换轨开始转动，有些人，注定会相遇。

    在冰冷幽暗的水中，空气渐渐稀薄，女孩只觉胸腔火燎一般地疼痛起来，然后，便是无边的黑暗……

    她好像是做了一个美梦，梦里有一座半浸在宽广水域中的城。

    水中的小渚上长满了丰润的纤草，与断壁残垣依傍；城中映着波光，斑驳的墙被光影，青苔，水色雕绘成画，风吹过檐角生锈的铜铃，声音沉而缱绻。

    城的中心有座圣殿，断裂歪斜的通天柱，高高祭台上的神像俯瞰着众生……

    “尔之身躯借吾等沉眠。”

    “将神迹带回人间。”

    “再次回到这里，重建我族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无数的声音疯狂涌入了脑中，阎女令猛地张开了双眼，视野中，汉白玉的雕栏，层层纱幔低垂……她终于，还是回到了巫族。

    而那些已经忘记了的，也变得清晰起来。

    十多年前，她离开遗址的瞬间就被封印了记忆、巫力和阴阳眼，彻底变成了普通人。

    回到了巫族之时，已是她的生辰之后，巫族的族长亲自废除了她巫主的身份，并将她逐出了巫族。

    失去记忆和归属的她被阎老狐狸给带了回去，那个老头子说他是她的爷爷。

    然后，她有了父亲和哥哥。

    再后来，她遇到了阎木头。

    她用了十三年的时间，变成了现在的自己……

    然而，记忆却用不足五年的时间，推翻了她所有的常识，以及，对世界的认知。